重回“五四运动”现场:一百年前这一天
一百年前这一天
最初,那看起来只是一个平常的周日。上午10点多,后来被称为“学生领袖”的北京大学学生罗家伦,才刚刚从城外回到学校的“新潮社”。一个同学推门进来,说,今天的运动不能没有宣言,北京八校的学生推举北大起草,我们推举你执笔。
罗家伦觉得“不容推辞”,便站着靠在一张长桌旁,写了篇100多字的小文,用了当时刚兴起的白话文。写后只字未改。
“现在日本在万国和会要求吞并青岛、管理山东一切权利,就要成功了!他们的外交大胜利了!我们的外交大失败了!山东大势一去,就是破坏中国的领土!中国的领土破坏,中国就亡了!所以我们学界今天排队到各公使馆去要求各国出来维持公理……”
其时是1919年5月4日,大清王朝灭亡了7年多,北京的大学生对抗议的流程已经熟门熟路:他们提前开了动员的学生大会,向同学们筹到了款项;送了英文的备忘录给驻北京的各国公使馆;还连夜做了条幅、标语——标语分中西不同文字,为了让外国人也能看懂。
此刻,只差一份向大家说明学生心愿、唤起大众支持的行动宣言了。
“……务望全国工商各界,一律起来设法开国民大会,外争主权,内除国贼,中国存亡,就在此一举了!
“今与全国同胞立两个信条道:
中国的土地可以征服而不可以断送!
中国的人民可以杀戮而不可以低头!
国亡了,同胞起来呀!”
对参与者而言,也许最想不到的事情,便是在他们吼出自己的声音之后,“全国工商各界”真的都愤而起来,翻开了现代中国的一页。
“我们……对于现状极力攻击,无非想打破‘非人主义’而极力唤醒‘人’的生活”
很多年后,这些学生在回忆五四运动时说,他们之所以奋起做那样一件事,与蔡元培在北京大学转移学风有关。
北京大学曾以它守旧的传统而闻名于世——罗家伦每每说起“五四”,总会强调这一点。
北大前身京师大学堂诞生之初,“进士馆”里读书的“学生老爷”们,往往随身带个听差。上课铃一打,听差就喊“大人上课了”。当1917年罗家伦入学的时候,北大的学生依旧官气甚浓,许多人在政府各部“挂名兼差”,对学术毫无兴趣。
但1917年,因为蔡元培担任北京大学校长,这种风气迅速地改变了。
罗家伦遇到的,是一个正萌发出新气象的北京大学:大学由教授们管理,兼容并包。几个不学无术的“英国下等流氓”被辞退了,改由辜鸿铭来教授英文诗歌——辜鸿铭脾气古怪、政见惊人,但学问很好,把英国诗歌分为“外国大雅”“外国国风”“洋离骚”等几类,罗家伦既觉得欣赏,又“想笑又不敢笑”。前清举人陈汉章也是教师,以博学著称。罗家伦记得,有一回他问陈汉章“中国的弹词起于何时”,对方说“我等一会儿再告诉你”,两个小时后,罗家伦拿到了一封信,上面列了27条关于弹词起源的线索,没有给出结论。
他们的同事则包括精通文言文却提倡白话文而被这帮人当作“神经病”的钱玄同,刚从美国归来的胡适,没有博士文凭、主张激进的陈独秀,乃至“在上海做无聊小说”的刘半农……除了生于1879年的陈独秀已经40岁“高龄”,这几位都在30岁上下。
而陈独秀,还带来了他主办的刊物《新青年》。
在《新青年》上,陈独秀写过他理解的青年该有的模样:“自主的而非奴隶的”,“进步的而非保守的”,“进取的而非退隐的”,“世界的而非锁国的”,“实利的而非虚文的”,“科学的而非想像的”。
1917年考入北大的学生杨兴栋记得,一进大学,就发现北大课外的艺术活动特别多:画法研究会、音乐讲习所、新闻研究会……而且请来的指导老师都是一流的。比如《京报》主笔邵飘萍,就是新闻研究会常见的嘉宾,五四运动发生前那阵,他每周日都会为同学们演讲他的新闻采访经验。
罗家伦最喜欢的,是图书馆馆长李大钊的图书馆主任室。李大钊是将马克思主义引入中国的一位先驱。那间办公室是师生聚会的场所,屋里“充满学术自由的空气”,新兴的社会主义理论是这里最常见的话题。
罗家伦与傅斯年是仅有的两个天天要去图书馆主任室报到的学生,他们也是后来五四运动在北大的主要组织者。
中国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