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的一半︱电子垃圾是个“富矿”，可为何“开采率”那么低

电子垃圾回收是一个富矿。 视觉中国 图 
视频博主王村村因为做了各种各样无聊到一定境界的事而有些名气。其中一件是在家用40个CPU提炼出0.26克金。
这个行为非常不建议效仿。CPU里面还有铅等重金属，而且比金的含量高多了，希望他在提炼的过程中有做好个人防护，废气废渣也都妥善处置了。40个CPU含金量应该不止0.26克，还有很多其他高价值的金属，这种微型作坊提取有点浪费。

注：数据来自于国际组织绿色和平的报告《唤醒沉睡的宝藏：中国废弃电子产品循环经济潜力报告》。
手机电脑等电子产品已经成了大部分人生活必需品，但很多人可能还不够了解它们。如今的电子产品中含有21种金属。之所以现在的手机能够越来越轻巧，性能越来越强大，这些金属起到了关键的作用。
这21种金属中很多都是贵金属，且含量远高于矿石。以金为例，每 1 吨废旧手机（不含电池）中含有超过 270 克金，而每吨金精矿中含金量不小于 100 克就是一级品。
还有一种金属比金价格更高，就是最近价格疯涨的钯。钯的价格去年末就已经超过了金。今年截至3月22日已上涨22.7%，突破1600美元/盎司。而目前黄金的价格不到1320美元/盎司。
电子垃圾回收是一个具有巨大经济价值的产业。根据绿色和平刚刚发布的一份报告，废弃手机、手提电脑和台式电脑的潜在经济价值到 2020 年将达到 810 亿元，预期到 2030 年将增加到 1600 亿元。
还有一些金属，价格不如金和钯那么高，但对于国家来说具有很强的战略意义。清华大学的研究人员在2013年通过供给风险和经济重要性两个维度，得出了对于中国最为关键的 7 种原材料是铬铁矿、钴、锰、镍、铁矿石、铌和钽。其中钴和钽都是制造电子产品的重要金属元素。
钴是电子产品充电电池的重要原材料，而中国钴的进口依存度达到 97.23％。钽用于生产电容，使得电容的体积大大缩小，是我们的手机能够如此轻巧的关键元素。钽的主产国是卢旺达、巴西、刚果(金)、莫桑比克等， 其中卢旺达的产量最多。而钽是四大冲突矿产之一，钽的开采在刚果（金）这样的国家变相加剧了地区冲突，同时，也对刚果盆地的原始森林造成破坏，导致黑猩猩等珍稀动物的栖息地进一步缩小。它的邻国卢旺达，今年就开始采取区块链技术来跟踪钽的开采和供应。
抛开地区冲突的因素，开采和冶炼新的矿石在经济上和环境上也远不如从电子垃圾中回收。清华大学和悉尼麦考瑞大学的研究人员发表在《环境科学与技术》的研究显示，实际采矿成本是电子垃圾回收成本的13倍。而联合国2013年的一项研究表明，金、银、铝、铜等金属回收再利用的能源消耗仅有开矿的10%。除此之外，采矿过程中对土壤、空气和水源造成的污染都不容忽视。根据《全国矿产资源规划（2016-2020 年）》，采矿累计占用和损毁的土地已经超过 375 万公顷。相比之下，一家正规的电子垃圾拆解回收企业的污染更加可控。
尽管电子垃圾回收在经济和环境上都有很大收益，回收率却非常非常低。据报道目前中国手机回收率不足2%。这并不是因为没有足够的后端处置企业，实际情况是很多正规的电子垃圾拆解企业处于“吃不饱”的停工状态。
在回收端，即便你把手机电脑随着垃圾扔掉（极少有人会这样做），也极大概率会被拾荒的人捡走出售。所以不是没人收。那么问题出在哪里呢？
一是公众回收意愿不强。
《2015年度消费电子行业客户服务蓝皮书》显示，高达65.4%的消费者选择将旧手机闲置。我目前家里就保存了六部废旧手机。因为专业从事垃圾减量和回收相关工作，我对于回收的各种好处早已了熟于心，也知道可以通过哪些正规渠道实现回收。然而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才突然意识到，我自己都没有选择把旧手机拿去回收。
这其中有多种原因。手机中有许多照片和重要的个人信息，一方面有纪念价值，但导出并不太方便；一方面也担心清除的不够干净，个人信息被泄露。
还有一点就是手机的体积很小，即便是放在家里十几部，也占不了多少空间。迄今为止我唯一拿去回收的电子产品是一台CRT屏幕的台式电脑，因为实在是太占地方了。
二是无使用价值的电子垃圾回收渠道不足。
目前已有很多回收二手手机的渠道，规模比较大的有“爱回收”和“回收宝”，还有苏宁等电商平台和许多手机品牌商也推出以旧换新等服务。一些手机品牌商也在回收旧手机，其中苹果和华为的政策相对好一些，不介意机型，而且回收的品类比较齐全。而三星则需要在够买指定机型以旧换新的情况下才能回收。
但是绝大部分回收渠道还是主要面向仍有出售市场的新机型闲置手机，而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电子垃圾”。即便回收老型号手机，回收价格也非常低。例如品相完好的iPhone5在“爱回收”官网上的回收价格是180元，2013年上市的诺基亚Lumia720回收报价是7元，2009年上市的诺基亚5235报价则只有3元。
在一二线城市，如果你不介意价格，为了支持循环经济，好歹还可以通过“爱回收”的门店或者苹果的回收服务这样正规的渠道来回收你的手机。但对于小型城市乃至乡村城镇来说，回收此类手机的途径则主要是回收手机的小店和摊贩。我曾经在北京的郊区见过骑着自行车吆喝“旧手机换铝盆”的，相当于服务上门了，而且换购的物品看上去比3块钱有吸引力。小摊贩的问题在于回收后的去向难以监管，理论上谁出价高他们就卖给谁，而不会特别优待有正规资质环保达标的企业。资质齐全环保到位又严格遵守国家税法劳动法的企业，必然在经济成本上高于小作坊，在收购上也就缺乏竞争力。
非法拆解对环境和健康的危害非常大，对当地儿童的伤害尤其严重。广东贵屿镇曾是举世闻名的电子垃圾拆解地，多年的无序拆解回收，导致当地严重的重金属污染，儿童血铅超标情况十分严重。汕头大学的霍霞教授及其团队多年来关注贵屿地区的儿童血铅情况，以及对儿童健康的影响。其中，从2004到2012年连续9年监测电子垃圾拆解区及参照地区共2255例学龄前儿童血铅情况，结果显示在电子垃圾拆解区血铅超标情况始终高于参照区，而且超标的比率与当地电子垃圾拆解行业的兴盛程度直接相关。最高的一年2010年血铅超标率达到88%。
近些年贵屿的非法拆解作坊逐步被清理，有点规模的企业被纳入了工业园进行管理。但当地被污染的土地如果要进行恢复，还需要大量的资金和漫长的时间。而铅对于儿童发育的影响是不可逆的。
由于近些年我国对于非法拆解监管严格，且禁止了洋垃圾的进口，东南亚国家成了新的拆解地。印度已经成为新的电子垃圾拆解中心，在印度最大的电子垃圾拆解地德里的Seelampur ，电子垃圾被以粗放的方式拆解，人们用酸解和露天焚烧的方式回收其中的金属。并且儿童直接参与到拆解回收的过程当中。
值得一提的是，尽管以往我国是电子垃圾的消纳地，但同时有大量有使用价值的二手手机被卖到了东南亚、中东和非洲等地区。在这些地区即便手机版本老旧，只要还能使用就仍有市场。不过最终这部分手机还是会寿终正寝，成为真正的电子垃圾。
要想提高废旧手机等电子垃圾的回收率，首先是建立更加便捷可靠的回收渠道。比如一家叫做华新绿源的正规回收拆解企业为了增加回收量，建立了“香蕉皮”网站，曾经可以为北京居民提供上门回收服务。但由于上门回收成本太高，目前调整成只面向企业用户。去年开始，他们和邮政部门合作，开始在20个邮政网点设立回收箱，回收手机和多种小家电。尽管目前网点还不多，但这种利用政府体系的现有网点进行便民回收是一个非常好的思路。
在日本，公众通过运营商的营业网点和手机专营商店就可以进行回收，工作人员当着顾客的面销毁废旧手机中的个人信息，然后将手机放入回收箱。这让回收变得便捷又放心。而即将召开的东京奥运会的奖牌将用回收手机等电子产品获得的金属制成。根据《日本经济新闻》3月25日报道，这一项目将在3月底结束。日本奥组委提出收集制作约5000枚奖牌所需的金银铜，目前已接近达成这一目标。而为了达成这一目标，回收的途径非常多样。公众可以通过通讯商NTT DOCOMO、各种参与团体，以及邮寄的方式参与回收。全日本参加回收收集的自治体有1594个（截止2018年11月），占日本国内自治体总数的9成。
要想加强我国电子垃圾回收率，还应加强公众回收意识的提升，对正规回收途径多加宣传。很多居民对于旧手机电脑是有害的电子垃圾，乃至电子垃圾有回收价值这件事缺乏认识，通常只认为这是一个闲置物品。中小城市乃至乡镇正规回收点缺乏和认知不足的情况则更加严重。这应是政府层面加强回收网点建设和宣传的重点。
而各个手机品牌商也应履行起社会责任，对产品进行全生命周期管理。政府应尽快将电子产品纳入到生产者责任延伸制的框架当中去。与此同时，还应加大对非法拆解企业的督查，避免这些造成二次污染的企业参与市场竞争。而对于正规的电子产品拆解企业，可以给予一定税收上的优惠和回收补贴。
最后，真心发问：有什么便捷的数据导出和清理的方法吗？我打算把我的几个旧手机送去回收。
（作者张淼系社会企业R立方创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