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名炒币者自述:存款30万本想买房,结果买币后负债120万
“这种融资速度在过去没法想象。”刘兴曾告诉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
刘兴和合伙人认为他们找准了风口。到了2018年年中,北京涌现出几百家初创的区块链自媒体,有人调侃X链、X财经的名字都不够用了。有的自媒体上线26天,估值高达1.5亿元,还有自媒体点击不到200的软文报价10万元。
短短半年过去,风向骤然转变。区块链从象征技术革命的热词,变成一个在很多情境下和传销、空气币、资金盘关联的词汇。
刘兴的公司失去了初创时的意气风发。很多员工“很迷茫”。行业的黑暗对员工造成的心理冲击很大——“如果一个行业里到处都是骗子,写来写去都是阴暗的故事,那这个行业还有什么值得写的呢?”
“我们曾写过一篇报道,揭露某资金盘项目,文章发出来后,对方兴奋地打来电话说,感谢你们曝光啊,不然我们哪有人关注。”刘兴握着咖啡杯,低头苦笑。
在风雨飘摇的区块链自媒体行业,刘兴的公司尚是幸运者。有的自媒体刚装修好国贸CBD带飘窗的豪华办公室,行情骤然转冷,不得不退掉办公室;有的苦撑到2018年年底,无奈转成泛科技自媒体;有的悄然改头换面,推送起微商和养生广告。
“当区块链媒体卖起面膜,这个行业大概是真的凉了。”有人调侃。
31岁的程序员杨林体会到了“透心凉”。他不仅是经常“996”的码农。他几乎没有一天休息,平时在公司敲代码,周末在闲鱼上发帖代同城跑腿,注册了美团兼职外卖员,下载了号称能边走路边挣钱的App,上知乎和论坛疯狂搜索任何能当天结算的兼职……他想利用每一分钟赚钱。
杨林的头发掉了大半,晚上加完班,倒上3趟地铁,回到位于北京郊区沙河的出租屋时,他无数次在黑暗中幻想——睡过一觉后,人生能够倒带重来,回到2018年那个尚且平静的2月。
那时,他还有爱情,还有7年辛苦攒下的30多万元积蓄。他像无数北漂一样,最大的渴望是拥有一个安身之地,无论房子多小,离北京二环多远。
如今,他掏空了父母多年拾荒攒下的积蓄,还欠下了120多万元外债。银行和网贷公司每天几十个催债电话,打爆了杨林父母和好友的手机。雪上加霜的是,杨父几个月前患上肾癌。
过年回到农村老家时,曾在村里扬眉吐气的杨林,把自己紧锁家中。回北京时,在工厂上班的弟弟转给他500元路费。买了一张硬座票后,杨林靠剩下的钱在北京苦撑了几周。
捡了一辈子废品的母亲王素芳担心儿子想不开,赶到北京陪他,她立刻让杨林把出租屋里有用的东西理出来,方便她之后带回老家——与永远失去儿子相比,她已默默接受了另一种可能:因为无力偿还高筑的债务,她引以为傲的儿子随时可能被公安带走。
让儿子陷入困境的,是这位农村妇女听不懂的名词:虚拟货币和区块链。
为了凑首付在北京郊区买房,杨林在2018年初开始陆续买入比特币和其他“虚拟货币”,从只买现货,到加20倍杠杆,再到全部身家all in。随着币价在震荡中暴跌,杨林不断被爆仓,最终债台高筑。
被困住的不只杨林。
1988年出生的重庆姑娘许静,曾是一个相当成功的猎手。2013年,做销售顾问的她开始买入比特币。经历了2014年的暴跌,但她坚持没离场。
比特币暴涨、山寨币ICO项目大行其道的2017年,她和两个朋友砸入几百万元本金,四处抢购山寨币ICO项目额度,到了年末,本是工薪阶级的他们,突然拥有了接近10位数的财富,曾风靡一时的小蚁币让她获得上千倍收益。
2018年1月,结合往年币价波动,算准春节中国人要套现过年,暴跌即将到来,许静将手中的币高位套现90%,低调离场,打算“到处旅游,不为工作而工作”。
“财富自由”的传奇故事,没有到此结束。2018年5月,牛市的信号再次隐约闪现,许静和朋友没抵住诱惑,再次入场,all in。
8月14日半夜1点20分,在西藏旅游的许静,眼睁睁看着手机上价值约8000万元的280万个EOS“瞬间被爆仓”。当天行情确有下跌,但她坚信自己是被“精准猎杀”的。
“又要重新开始奋斗了。 ”她告诉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在狂欢中入场时,他们以为游戏才刚刚开始,谁知道,集体最后的喧嚣竟是Game Over进行曲。
2
张大奔也送起了外卖。
他曾是成都一家区块链自媒体的编辑。抱着对区块链行业极高的热情,他转行做文字工作,进了写字楼。干了4个月后,公司忽然倒闭了,一群人默默吃了顿散伙饭,没要遣散费。
公司关门后第三天,张大奔送起了外卖。
区块链泡沫在中国的急速膨胀、破灭,让他有种恍如隔世感。最疯狂时,比特币的价格曾飙升到了19142美元的历史最高点。许多比特币死忠粉坚信,这绝不是极限。
视觉中国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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